性与暴力在恶之华漫画中的呈现

“你这个人渣!”——这是漫画《恶之华》封面上的一句话。老实说,笔者刚开始也只是冲着“女S男M”、“变态”的标签才看这部漫画的,但慢慢看下去,才发现作者押见修造走的不是一般的套路。总的来说,这是部沉重的作品。

《恶之华》:无人见过的那朵花已然绽放

为什么说不是一般套路呢?首先得看青年漫中两大重要元素——性与暴力在《恶之华》中的呈现方式。

《恶之华》前半部分确实有不少跟性有关的细节、情节,但那些根本不能让人下半身起反应。因为比起能让读者兴奋不已的画面(露胖次、事业线),押见更喜欢刻画青春期少年少女们的性心理:主人公春日偷了女神的体操服后不是先拿去撸,而是第一时间忏悔;“变态女”仲村没有引诱男主跟他做奇怪的事情,而是想知道春日做变态事情时的“感想”。

《恶之华》:无人见过的那朵花已然绽放

类似这样的性心理描写,在押见的漫画《Sweet Pool Side》和近作《我在麻理的体内》中都有体现,前者讲身上的毛毛的烦恼,后者还涉及“大姨妈”……所以就算是女生看,也不会有强烈的直男视角违和感。

至于《恶之华》中的一些“变态”行为,像偷全班女同学的内裤,把内裤罩在学校的雕塑头上什么的,倒更像是一种彰显自己独特的恶作剧行为了。

其次是“暴力”。《恶之华》里没有什么血肉横飞的画面,可以称得上暴力的似乎只有仲村的语言暴力和肢体推搡。对不少“正常人”来说,这种暴力已经够莫名其妙的了;而对看惯了番茄酱的人来说,这种暴力又太小儿科——“男主也太怂了吧”。但其实仲村的暴力不能用一般的暴力去理解——压迫、反抗、泄愤之类的都不是,她的暴力更像是一种孩子式的无所顾忌。

《恶之华》:无人见过的那朵花已然绽放

《恶之华》之沉重,首先在于这是一部自我剖析的漫画。如果说“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那么《恶之华》中挣扎的男女无疑是抽刃向怯懦的自我了。这是一个始于青春期,关乎“寻找自我”孤独的故事。这故事不只是属于少部分人,因为“变态”的青春只是它的表象,其背后指向的,是人的秘密。

《恶之华》:无人见过的那朵花已然绽放

【自我】

在其他漫画中所谓的中二病患,像碇真嗣、鲁鲁修、冈本伦太郎,其实也都是有某种超乎寻常人的能力。而如果要反人类、反社会,那也该有个反对的理由,比如遭受家庭不幸、校园凌辱等等。而春日一无特殊能力二无悲惨过去,凭什么认为自己与众不同?

正所谓“存在先于本质”,自我不是一种简单被发现的东西,它需要每一个人去创造,去寻找。从这个意义上看,所谓真正的自我是不存在的,最多只是一种经过恰当反思后的个人行动与其对自我认识的同一。

而青春期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在儿童与成人的过渡中,人将第一次尝试并且不得不尝试对自我形成一种完整的、稳定的认识,因而这种认识的影响是深远的,它在很大程度上反作用于个人的发展。没有谁能给予个人关于“什么是真正的我”以答案,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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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那些普通人不知道的、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春日的父亲这样教导他。受父亲影响而痴迷文学的春日,他的自我意识觉醒看似来得比他人更早,但这种痴迷其实也是对父亲价值观的一种不加怀疑的接受,是“没有找到真正的自我”。

春日以为自己的内心空无一物,但其实也只是混沌不清。父亲的教导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却无意中给他提出了一道难题——我为何而存在?这如魔咒般的难题,阻碍着他获得常人应有的幸福。

【孤独】

不同于春日,仲村的“变态”是显而易见的。所有人都视她为怪胎。而这些怪异举动,除了被作者一笔带过的家庭离异,似乎无迹可寻,让人有些费解。

但有过被孤独感、疏离感所吞噬体验的人却很难不对仲村产生共鸣。仲村眼中的世界,似乎像《沙耶之歌》中沙耶的世界,除自己以外,全是臭虫和渣滓。这样的人活着,是多么煎熬和孤独。仲村与春日的孤独,不只是不被他人理解,更是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孤独。

正是出于这种共鸣,春日在意识到自己只是“空壳”后,努力着也要变成她所希望的那种“变态”,才想要拯救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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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想拯救仲村,其实是想拯救他自己;他试图理解仲村,其实是渴望被理解。

春日喜欢的《恶之华》,其作者波德莱尔所处的是19世纪中期,正是上帝的信仰坍塌、革命理想失落,而未来不可预测的时代。尽管象征主义的表达使得这部作品晦涩难懂,但其体现出来的病态美和虚无感却深深吸引了春日。仲村之于他,某种意义上跟波德莱尔的《恶之华》是一样的。

但孤独的只有他们俩吗?非也。其实《恶之华》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孤独:有想追逐他人而不得的(佐伯);有想帮助朋友而不得的(佐伯的朋友亚衣);有想亲近爱人而不得的(常磐的男朋友);有想寻觅知音而不得的(常磐)。这也是作者的高明之处——不是一味地说“我好孤独”,而是意识到人们普遍渴望理解对方而不得的悲哀。

《恶之华》:无人见过的那朵花已然绽放

【成熟】

不同于古谷实《庸才》所强调的天才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押见修造《恶之华》所关注的是正常人与“变态”。

仲村的“变态”是由两方面的矛盾构成的。一方面,仲村的变态被塑造成一个纯粹、任性的孩子形象。法国思想家福柯即指出精神病人与孩子的相似:“在休养院里,一切安排都是使精神病人变成未成年人。他们被‘当作精力过剩、胡乱发泄的孩子’。”但青春期的她已经不能被当作“小孩”了,也就是说,她做出了“不成熟”的举动所以不被原谅。另一方面,仲村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生理成熟),尤其是性欲的产生,这让她异常困惑。正是生理成熟和心智不成熟的矛盾导致了她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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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成熟是人必然要经历的吗?“现代教育学以保护孩子不参与大人的矛盾纠葛这一无可非议的愿望为目的发展至今。这使得人类的儿童时代和成人时代的距离越来越大……社会在幼儿教育中暗中隐藏了自己的理想,而在大人的生活中可见到社会的现实和悲惨。”福柯如是说。

从这个角度看,仲村、春日的青春期悲剧是产生于特定的文化背景中的。春日的父亲对春日的教导也是一种“理想的投射”,父亲只鼓励春日“做不平凡的事”,却没有告诉他生活的真相——无法逃离的小镇和絮絮叨叨的妻子。甚至说,这也可以解释“中二病”的产生:社会一味鼓励孩子追求理想与正义,那么当孩子接触到成人世界的黑暗时,理想必然会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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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真正应该反思的,也许不是“是否要坚持正义”、“是否要成熟”或“如何找到自我”之类的问题,而是将孩子和大人分割、让人“一定要成熟”的文化。

再回头看来,押见修造笔下的人物最后都是要走向“成熟”的,但事实上他本人却无比向往仲村那种童真。这正应了柄谷行人的话:“与其说我们因被隔离的幼年期而无法成熟,不如说因为执着追求成熟而未能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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