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雯《三千世界》(十五)(十六) | 长篇科幻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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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苏莞雯的最新长篇《三千世界》第二章的7-8话!(下周三,第三章的故事即将开启~)
前情提要:
毕业就失业的吕可颂,陪着会画画的表第去动物园写生,却遇到了长颈鹿意外死亡、斑马发狂的奇怪状况。
有乱子必出现的肖捷也来了。
林映雀溜进了自己的画里,吕可颂和肖捷不得不去画里追踪林映雀。
当三个年轻人为了拯救世界对抗超时空病毒的时候,林映雀妈妈发来最强考验——你不能再缺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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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莞雯 | 未来局签约科幻作家、独立音乐人,北京大学艺术学硕士。擅长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展现惊奇想象。代表作《岩浆国》《九月十二岛》《奔跑的红》。《九月十二岛》获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连载。
三千世界
第二章 香辛园林
(全文约9000字,预计阅读时间22分钟)
07 大人物
三岁那年想好了,
我要做个大人物。
如今我已八岁整,
成功怎么还不来。
林映雀被叫醒时,并没有感觉到捆缚身体的丝线让他不舒服,反而是吕可颂和肖捷头顶长着绿角的样子吓了他一跳。
“我怎么到这里头来了。”他扭了扭身子。
“是我们把你和女皇一起带进病灶空间里来的。”肖捷的目光在林映雀的身上移动,“还好,女皇还没完全蛹化,你只是被困住了两只手。”
刚才在外头时,吕可颂和肖捷就做出了决定。
“得把他们送到病灶空间去。”肖捷先提出方案。
“可是女皇能去吗?”吕可颂有点担忧,“万一惹得她心情不好……”
“这也算是我们走运了。女皇在蛹化状态时会不吃不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不容易被我们影响。而且,进了病灶空间,就能让林映雀和女皇分离了。”
此时,吕可颂将收集到的花草树叶捧给林映雀看:“等一会儿你只要像以前一样画画,让自己感到高兴就可以出去了。喏,这些都给你作为颜料。”
“我的手动不了了,做不到。”林映雀别过头,宁愿将脸贴着地面。
吕可颂和肖捷对视一眼后,一起在林映雀面前蹲下来。
“你们干什么!”林映雀喊了一声。
“什么样的东西在这里能变成粉末?”肖捷开始自问自答,“花草植物会,那么女皇的丝呢?”
他伸手拉扯了一把银丝,在丝鸣声中咧嘴使劲,又叫上吕可颂一起用力,终于在将丝扯断的瞬间让它们化为了粉尘。
林映雀微张着嘴,眼看着自己被松绑了。他的目光向肚皮上滑去,那里还有一根丝线留在他的腰间,和女皇相连。
“你们!混蛋——”林映雀抓起一把花叶丢向吕可颂,相当于在她头顶洒下一把彩色的粉末。
女皇动了动,有了反应,林映雀这才安静下来。
失去了银丝的女皇看起来很愁苦,身子蜷缩成一张弓,脸也皱到了一起。如果她有眉毛,此时应该是歪斜的八字状。她的这份心情瞬间传达到了吕可颂那儿,因为此刻空气中满溢的病毒正将他们所有人紧紧联结。
于是,所有人都头疼了。
“让我来。”一句咕噜声响起。
林映雀这时才发觉,那只怪里怪气的袋鼠又出现了。看样子,吕可颂在他睡着时就把袋鼠叫了过来。
“别靠近!”林映雀伸手阻拦。
肖一切毫不理会地亮出爪子:“叫我过来不就是让我大展拳脚的嘛!”
“肖一切,先等等。”吕可颂拉住了蠢蠢欲动的肖一切,“别伤害女皇。”
肖一切有些委屈,转头用爪子尖戳着肖捷。
林映雀这才舒了一口气。他站起来,松松手腕,勉强同意了吕可颂的提议——扯住花叶,在天空的方向松开,用手指搅动新鲜的颜色。然而他既画不出完整的圆,也不能让颜色围绕一个核心聚拢。
漂浮的颜色散作一团,进行着不规则运动。
林映雀的手渐渐垂下了:“我放弃了。我画不好,控制不了颜色。”
“嘿,到我出马了。”肖一切活动起爪子,又被肖捷拽住。
“为什么不让我直接了结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肖一切不服气。
“因为暴力在这里行不通。”肖捷说,“更不用说现在女皇已经醒来了。”
吕可颂有一阵子没说话了,她注意到了什么,转向肖捷:“你记得那首诗吗?一个合格的老师能从作业里觉察到学生的情绪,虽然我现在才发现……”
“你说的是皇蛾的那首诗?”
“三岁那年想好了,我要做个大人物——这说的其实是女皇的愿望。只是,大人物这个说法也未免太宽泛了,或许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真的要什么。”
听到吕可颂这么说,林映雀也抬起脸看着她。
“如今我已八岁整,成功怎么还不来——这句呢?”肖捷问。
“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该成功的时候了,然而成功不会这么轻易到来的。把正常的规律当作一种失望,她在自己折磨自己。”吕可颂说,“如果我们把她丢在这里,问题也不会解决。”
“所以要让女皇开心,就是要解决这首诗的问题?”肖捷若有所思。
吕可颂点了头:“至少让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是意中人。”
“那是什么。”林映雀咕哝了一句。
“我猜……是一种踏实感。不用追赶什么,只要慢慢自然生长就行了的信心。”
“可是要怎么才能做到?”肖捷皱了眉。
“完蛋了。”肖一切挣脱开肖捷,原地蹦了两步,“没有谁会喜欢这种东西的,不被喜欢就不会有信心。她死定了。”
“最喜欢她的人不就在眼前吗?”吕可颂转向林映雀,“得告诉女皇,让她不必心急。她不仅能变成飞蛾,还能重建家园。这样才能引导她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是我……只会画长颈鹿和斑马。”林映雀的两只手臂依然僵硬下垂,“而且我不想再画画了。你们……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太痛苦了,画不出来就是画不出来。我控制不了颜色,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你不试试心意相通吗?”吕可颂小心提醒,“这里是病灶空间了,病毒会帮我们和女皇建立联结。你想说的话,她应该听得懂。”
林映雀有一瞬间是心动的,但很快就畏缩得垂下脑袋:“不要逼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以为自己就是个好人了,你有在乎过我的压力吗?我最讨厌你们这样的人。”
吕可颂睫毛颤抖。
林映雀的话击中了她。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充满威胁、步步紧逼的自己,一个语言苍白且没有行动的自己,一个变成了一束阴影的自己。
一个讨厌的成年人。
打破阴影的愿望随着她的“看见”而升起,她的脑中激荡着一个疑问:什么是只有她能做到的?什么是只有她能看见的?
她想到了黑夜的区域。那里是暗流涌动的敏感地带,但危险中的机会也叫人心驰神往。
“我要离开一会儿。”她说,“有个地方有不少动物,我把它们带过来。”
“你想做什么?”肖捷问。
“既然病毒可以联结这个空间,那么如果有一大群动物都想让女皇开心起来,不就能反过来影响女皇的心情吗?”吕可颂转向肖一切,“我要向你借个东西。”
肖一切只把侧脸对着她:“这么说,你找我来只是想借用剑了?”
“如果想把黑夜中潜伏的那些动物都吸引过来,我需要足够闪耀的光。这种宝物只有你才有。”
“这倒确实不假。”肖一切眼里亮着光,他把光晶体戒指摘下,交给吕可颂。
但对吕可颂来说,那枚戒指来说太小了。为了能随身带着它,她只好把它当做项链戴在胸前。
这之后,她看中了一匹身材匀称、头角耸立的斑马,走上前去轻拍它的后背,然后爬上去。她两手握住绿色的两角,向一脸吃惊的肖捷和林映雀告别,往黑夜区域奔去。
只有肖一切羡慕地搓着爪子,也想驾一匹斑马跑上几圈。
两只长颈鹿被吕可颂移动的身姿吸引,跟着她晃荡起来。为了保护胸前的戒指不被叼走,吕可颂将身子向前伏去,同时将角拽得更紧,好让斑马跑得更快。
她一路闯入黑夜,制造出足够的动静,并摘下戒指,默念口令想要它发出足够亮的光。
光芒扫过了动物们密密麻麻的影子,但它们无动于衷。
空气里头动荡着紧张感,成群的飞蛾寻光而来,但也只是颤颤巍巍地在原处盘旋。吕可颂想要引导它们的轨迹——失败了。她听见猜疑声互相交响,她闻见攻击与争夺四面埋伏。
“我是为了女皇过来的。”她试着说,“如果你们去见她,她就不用那么伤心了。只要心情恢复,就会万物回归原位,否则你们的整个世界都会变成粉末。你们也会希望女皇开心的,她的开心也会让你们快乐。”
她的话并非完全不起作用。至少她感觉空气中的警报解除了,只是动物们依然不为所动。
一定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运转着,在用一堵无形的墙把动物们的世界分成了内与外。
可她如何才能看见?
猕猴跳过来,扯了她一把。
“你是值得信任的吗?”猕猴开口了。
但猕猴并不是在问吕可颂,而是想让蟒蛇来定夺。吕可颂的目光跟随它的脚步而移动——对了,蛇!
她想到,动物们不离开黑夜,因为它们的图腾和信仰在这里。
她想到,就连聪明的猕猴也视而不见的东西,正矗立在蛇口的下方——它们看不出那个绿色的巨角是不正常的,因为这里每个生物的头顶上都有角。
蟒蛇嘴下的空间,或许阴暗、混沌、充满风险,但对于现在的吕可颂来说,那里才是这个世界的核心。
悲喜在那看不清的巨角里缠绕。
眼睛与耳朵被粉尘浸没和刺激。
她尽量协调着心跳,将光晶体的戒指贴在嘴边,用口令让它生长为一柄长剑。
“我当然是值得信任的——把林映雀、肖捷和肖一切凝结在一起的人是我。”她对巨蟒这样说,又握着剑转了一圈,对被照亮的影子们说,“我就像你们这些黑夜中的动物一样,渴望的不是多耀眼的光明,而是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我现在就解放你们的信仰,这样你们就能跟着变得自由了。”
她深吸一口气举起剑,向着蛇眼与獠牙之下那一抹隐约的绿色使劲刺入——再拉出。
绿色的角被剑所带来的裂痕纠缠,裂口越来越深。吕可颂脚下的地面跟着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咆哮。动物们的惊恐一下子达到了顶点,许多双眼睛、许多口利齿扑向了吕可颂,想要撕咬她。
她身子颠倒,不住翻滚。但她试图抬起右手时,那柄闪光的剑又令动物们畏惧。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安全距离,此刻比起痛觉,更深刻的是挫败感。
就像林映雀所讨厌的那样,她依然是那些眼睛中的阴影。
但也是林映雀说过的一句话提醒了她:“你一个成年人,该不会是喜欢动物吧!”
永远天真,永远好奇,拥有爱的普通人,该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有光晶体这样的力量还不行,要把力量用在对的地方。面对动物们的攻势,她收束了剑的光芒,令其成为一枚缔结联结的戒指。
绿色的巨角彻底粉碎了。
蟒蛇大张的嘴终于合上,它的身体像个风筝,摇摇摆摆飞起来。飞蛾们追随它宝石般的目光,也成片地盘旋上升。
虽然吕可颂没有将夜幕中的所有动物都带到女皇面前,但她在蟒蛇飞走之后,终于吸引着成群飞蛾向着白天进发。
或许是受到了女皇焦虑的影响,肖一切从斑马身上一遍遍摔下,林映雀尝试画画又一次失败,肖捷的脑子也乱作一团。
飞蛾的扑翅,呼应了他们被强烈情绪灌满的身体。
他们抬起头,看到了渐渐接近的吕可颂,以及她头顶上方那群活跃的颜色。
“她在做什么?她也能控制颜色吗?”肖一切揉着摔疼的尾巴问。
“不是控制……”林映雀呆呆地说。
“我们都以为病毒是问题的根源,但是病毒也可以帮我们创造联结。”肖捷说,“这就是心意相通吧。”
皇蛾这种生物,一旦蛹化破茧、获得翅膀之后,口器便会退化消失,再也无法进食。它们的生命,全部仰赖幼虫期间的脂肪储备,因而寿命短暂,就像焰火。但焰火的美妙就在于它能将自己漂亮地耗尽。它的存在转瞬即逝,无法重复,尽是快乐。
这种快乐,和林映雀陶醉于画画的快乐是一样的,和肖捷喜欢研究动物语言的快乐是一样的,和吕可颂想要和动物在一起的快乐也是一样的。
这种快乐,成为了现实的一剂良药。
飞蛾群中充斥着说不清的躁动情绪,但它们一定也感受到了快乐的召唤,否则不会从混乱到有序,开始变化起颜色和阵型。它们冲到女皇的上空,翅膀色彩转换,像舞台剧的演员扮演起一只只碧绿色的虫子。
如果说,林映雀使用颜料作画是截取了一个静止的瞬间,那么飞蛾们的表现则解除了一切静止,让世界流动起来。
女皇昂着头,吕可颂才刚刚翻滚下马,就听见了她那满溢的带着“哇啊”声的情绪。
她看着天空中的虫子体态,就像在照镜子。
绿色的小虫子身体凝结在一起,渐渐集合成一只大虫子。大虫子开始化蛹,盔甲的颜色变深、变暗,最后内在的灵魂终于冲破旧的躯壳,成为气派壮硕的皇蛾,展翅盘旋。
“这就是一部飞蛾的成长电影。”吕可颂对挠耳朵的肖一切解释道,“是已经蜕变的飞蛾们对女皇的鼓励。”
女皇伸着身子问天空:“我也可以吗?可以那么成功吗!”
林映雀伸出一只手抚摸起胸口:“我怎么感觉心脏像被熨过一样……好舒服。”
“那么女皇应该也是这种感觉了。”吕可颂转过头,看到林映雀不太一样了。
她记得他原本就是个温柔的孩子,像现在这样。他用两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脸上有了泪痕:“为什么我在哭?”
“你当然也可以哭,哭是不丢人的。”
他那复杂的情绪通过病毒传输出去,感染了吕可颂,也感染了其它动物。悲伤笼罩着大地,但直面悲伤的勇气也激励着生命。
飞蛾们还没有停下,其它动物也加入了它们,对着颜色的粉末玩耍起来。
“它们在做什么?”肖捷问。
“如果说想象力是一种武器,那现在它们是在用创造来让我们见识威力吧。”吕可颂猜。
“创造什么?”
“对它们来说,这个世界除了白天和夜晚,还有什么?”吕可颂在思考。
“笨蛋。”肖一切用爪子掏掏耳朵,“还有春夏秋冬呀。”
“可是,不是所有的动物都能见到一年四季。”肖捷计较起来,“大多数飞蛾的寿命只有……”
“春夏秋冬是什么样的,大家会告诉大家吧。”
吕可颂话音落下,那些原本居于幽暗的动物,齐齐爆发出气息和声音,随着五颜六色的烟雾一起冲上云霄。
林映雀看见了女皇,小小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他一踮脚,身子也轻轻上升。
他向女皇伸出手,又有点胆怯和害羞。悬浮的姿态让他控制不住自己,但他想起了从腰间延伸出去的那条银丝,于是一边划动空气,一边拉动琴弦般的丝线。近了一点,更近一点,终于,他的额头和女皇软软的脑袋碰在一起。
“回家吧。”林映雀哽咽着说。
肖一切有些没耐心地挠挠胸脯和屁股:“现在要怎么办?”
“我们要把女皇连同地球残骸带回他们的世界里,送他们回家。”肖捷答。
“那简单。”肖一切得意地动了动耳朵,“我给地上安装了通电设备,现在这个地球也听我的了。”
他动起手指时,吕可颂感觉胸膛中有一股不寻常的气在游动。
“我这是……变成氢气球要飞起来了吗?”
“笨蛋,这是快乐。”肖一切纠正道。
快乐这东西感受起来,比寻常的高兴更奇妙一些,似乎带有一种传染力。
“整个地球都快乐起来,才能高高兴兴冲出去吧。”肖一切指挥起来,“你们可以闭上眼,睡醒以后我就搞定了。”
“恐怕睡不着吧。”吕可颂说。
肖捷也在点头:“根本不想睡。”
他们唯恐浪费掉这难得一见的快乐。
在将地球残骸带出病灶空间的那刻,原本变成粉末的银丝恢复了紧密和弹力,重新包裹起女皇。
那一瞬间,成了他们与女皇的告别。
08 春夏秋冬
当脚下稍微站稳一点的时候,吕可颂开始挥舞手臂,拨开眼前的烟雾。
她没想到,在这个重获新生的地球上,天地的混沌可以是这样五颜六色的。
“这就是女皇的地球吗?”林映雀问。
“虽然小了一点,但总比完全消失要好。”肖捷说。
“有多小?”
“大概只有我们的月球那么大了。引力也和月球差不多,如果你跑得太快,很可能会飞出去。”
吕可颂抓了抓自己头顶的绿角,它们已经变成一滩手心的粉末。粉末一片片下沉,成为了草地和树木。
林映雀在一棵榕树枝干形成的洞中将女皇的蛹摆放好。
肖一切在草地上蹬了两下:“我想带一匹斑马回去,培训它奔跑。而且我的草地长得太茂盛了,它能帮我除除草。”
他用一只手臂扛起一匹斑马,又贪心地看上了路过的长颈鹿:“树叶也要修剪了。”
他将另一只腾出的手臂伸向长颈鹿,将其顶在头上扶好。
吕可颂取下了脖子上的光晶体戒指:“肖一切,这个该还给你了。”
“哦。”肖一切两手稳着斑马和长颈鹿,“送给你了,反正我有了更漂亮的款式。”
吕可颂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不敢吭声,直到肖捷发出惊喜的声音:“所以,以后我们可以用它去找你了吗?”
“是这样的吧。”肖一切抬起一只脚,挠挠自己的大腿。
“我……也可以去吗?”林映雀鼓起勇气问。
肖一切顶着肩上和头顶的压力,被眼前的粉尘干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那个瞬间之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震动。
“嘿嘿,我一不小心用了力。”肖一切说,“现在那个病灶空间要完蛋了。反正你们迟早都会让我毁掉它的吧。快夸我!”
吕可颂和肖捷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病灶空间瓦解后,吕可颂住的城市将不会再受到女皇病毒的影响。这是计划内的,但眼下只有一个问题——他们还没回到各自的世界去。
震动加剧,他们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漂浮起来。
“得快点,要是晚了我们就真的回不去了。”肖捷在空中努力稳住身子。
“咕……”肖一切左手丢掉了斑马,右手丢掉了长颈鹿,两手伸直,“抓紧我咯。”
他接住了肖捷和吕可颂,两腿一蹬,身体逐渐升高。
“还有映雀!”吕可颂高喊。
林映雀与女皇相连的那根银丝在震动中缠上了树梢,女皇吊在枝蔓下,林映雀抱在枝头上,离吕可颂他们还有几米远。
“我没有手了!”肖一切委屈起来,“挠痒痒的手都没了呢。”
林映雀望着他们,原本伸出的手臂渐渐缩了回去。
“抓住我们——”吕可颂向林映雀的方向喊道,“你不来我也不会走的!”
林映雀朝身下望了望,刚才多亏那根银丝,他才没有飘走。但现在,他必须得亲自扯断它了。
他闭上眼,两手一用力,那富有弹力的银丝在他腰间断开了。他从树梢那儿蹬起来,身体向上升了一些。趁着还没掉落,他使劲想要抓住肖一切的两脚。
但是没抓牢。
两手滑过肖一切的脚掌后,他的身体重新向下坠去。
“我差点忘记了。”吕可颂松开了肖一切,“我已经有戒指了。”
她以潜水的姿态向林映雀的方向游去,拉住他,将他拽得生疼:“跟我说,不要问太多。”
林映雀不敢眨眼。
“我喜欢——”
“我……喜欢?”
“一切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一股奇异的光芒中,两人一同升起来,与肖一切逐渐汇合。
这下子,肖一切拉着肖捷,吕可颂拉着林映雀,吕可颂和肖捷的手又牵到了一起——他们在空中围成了一个结实的环,就这样冲出了病毒的世界。
病灶空间虽然瓦解了,但病毒给人类的城市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吕可颂身边许多人都像喝醉了一样,断断续续陷入神志不清、不由自己的地步。在这持续的醉意中,他们会一口气感受到恐惧、希望和快乐,浓烈程度因人而异。
这天,吕可颂正睡得迷糊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好,吕小姐吗?我们学校审核通过了你的简历,想邀请你入职。”
“真的吗!”浓浓的惊喜涌到了她的口腔,哀愁和苦涩也跟过来了。
那是醉意在作怪。
“你什么时候能来学校报道呢?”对方问。
“我们生命进化的起点是一种偶然,人类终会意识到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未来一切未卜。”
“你在说什么呀?”
“这是三千世界给我的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机会。”
“喂?你还好吧?”
“所以我得承认,我决定做一个动物咨询师。”
“也就是说,你另外找到工作了?”
“如果今后贵校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动物行为,可以向我咨询。什么都行。”
对方沉默了。
在那一刻,因为一种不好意思的心情,吕可颂突然清醒了。如果这个世界已经恢复运转了,那么她的表现可真像个笨蛋。
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
她坐起来,哈出一口热气。她的房间没有正式的窗户,与外头相连的其实是二十四小时亮着灯的广告招牌。她住在招牌背面,每天看到的是金黄色的凌晨与夜晚。焦躁总是有的,否则这里就不叫城市了。
挫败感也是有的,否则就不叫生活了。
但她会在这里住下来。
深秋的一天,吕可颂在姑姑家门口探着头:“姑姑,我接映雀去我那里辅导功课。”
姑姑的眉头动了动,但林映雀已经背起书包站在门边,她也只能摆摆手同意。
但他们都说了谎,离家后他们先和肖捷汇合,然后去赴一个远方的约会。
这种时候的林映雀总是很欣喜,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肖一切老家那样的原野——既有连绵的草地,也有未融化的冰原,大地下面还有小镇,更重要的是,到处都是活跃的袋鼠,袋鼠,袋鼠!
看到林映雀按耐不住心情,总是对着肖一切这儿瞧瞧那儿摸摸时,肖捷凑近吕可颂问:“他最喜欢的不是皇蛾吗,是不是见异思迁了。”
“我被人喜欢,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肖一切听到了肖捷的话,伸出一只腿让林映雀按按脚。
肖捷用上了他最新改良的翻译器,只需在草地上摆一只手机,袋鼠的语言和情绪就能被精准地翻译出来,包括打嗝和各种费解的比喻也不在话下。
“对了,你不是参加了国际儿童油画大赛吗,结果怎么样?”肖捷问林映雀。
“我看过直播了。”吕可颂说。
在比赛的舞台上,主持人语气夸张地制造着悬念:“让我们看看,备受关注的天才儿童画家林映雀这次带来的是长颈鹿还是斑马呢?长颈鹿——还是——斑马呢!”
林映雀身边红色的绸布被掀开了。
“哦……这是……”主持人费力寻找着词语。
“这是袋鼠。”林映雀接过话筒说。
主持人不着边际地点评了一番,然后说:“这下结果就扑朔迷离了。这个灰灰的颜色,不是你擅长的呢。如果换成长颈鹿或斑马一定会获大奖的。”
“但是我自己很喜欢这幅画。虽然尝试新东西总是从不熟练开始的。”林映雀用手指在鼻子下方揉了揉,“就算我可能不会得奖,我也挺高兴。”
肖捷没有问比赛的结果。
“对了,女皇虽然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但会一直在蛹中吗?”林映雀将手指从肖一切的脚底收回来。
“她长这么大就花了八年,这次在蛹中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变成名副其实的皇蛾。”肖捷说。
“过后她会忘记我吗?”林映雀给自己倒了一杯鼠奶青草酒。
“不知道。有些事只能等待。你害怕了?”
“我只是……”林映雀垂下眼皮,“有点醉了而已。”
林映雀开始回到学校上课,并继续参加油画比赛。借着大脑中的醉意还没有完全消散,他在接受比赛采访时吐露的话明显变多了。
“你在学校受欢迎吗?”主持人问他。
“是的,他们觉得我的名字像女生,总是谈论我。”林映雀自我调侃道。
“家庭教育对你影响大吗?”
“妈妈会给我制定计划,但我更想自己安排。”
“想对妈妈说什么?”
“其实我超喜欢慕斯蛋糕。”
十一月过去,就是彻头彻尾的冬天了。吕可颂看着自己的三间招牌屋,挽起袖子开始行动。她要把其中一间屋子隔离开来,剩下的两间腾出来作为将来的工作室。
那个醉醺醺的时候说出的话,也是她脑中一个看不见的真实想法。
她打算在外人看得见的空间里工作,在看不见的空间里和自己相处。
此时此刻,肖一切在修整疯长的草地,有些后悔怎么没有成功掳走斑马和长颈鹿。
此时此刻,肖捷因为一时兴起,将翻译软件对准了肖一切的肖像画,竟然从颜色的组合中翻译出了结果——林映雀在画中埋藏了“春夏秋冬”的信息。但他一声不吭,毕竟不喜欢和人类交流的他,连个炫耀的对象也难找。他默默将画存下来作为手机墙纸,这样便能时时看见了。
此时此刻,吕可颂的姑姑已经看过林映雀的电视采访。她还是一个人等在餐桌边,但比往日多说了一句“今天的甜点有慕斯蛋糕”。林映雀有些别扭地在画室里躲藏一会儿,然后说着“看在蛋糕的份上我就吃点”,在餐桌边坐下来。
他们和吕可颂一样,在这个世界里将惦记与思念扭结在一起,作为无边黑夜中一座灯火通明的花园。
吕可颂觉得累了,停下来歇一口气。季节转换的温差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一边轻捻着脖子上的戒指,一边想,女皇会在这个冬天醒来吗?她还会有一首新的诗歌吗?
趁着还有一丁点残留在身上的醉意,她自己也想写一首小诗了。
“啊,成年人,
喜欢小动物,
有什么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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