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杀人的故事(借刀复仇的结果,只能使人心爆炸,烦恼永远与他为伍)
心胸狭窄的人,常常用愤怒和仇恨来填补理智的空白。借刀复仇的结果,只能使人心爆炸,烦恼永远与他为伍!
当年,燕山以南,黄河以北,江湖上有三大门派:一是大名府万胜镖局的霍家,大当家霍敬水;二是永年城凌云飞袖门派的司马家,掌门人司马轻烟;三是邯郸城的落花刀派,当家人骆常空。
这三人中,若论武功,霍敬水最高;若论智谋,司马轻烟最强;骆常空武功、计谋虽略逊于他们两个,但为人豪爽,所以身边有一批肝胆相照的兄弟,其势最盛。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三强鼎立!于是这三家门派之间明争暗斗不断,只是谁也无法置对方于死地。
落花刀派的骆常空是个年少气盛之人,他不到二十岁便将本派的落花刀法练到了第七重。师父生前告诉过他,如能练到被人称为“天纵奇才”的师祖那样第九重时,他便可无敌于天下,到那时,无论是万胜镖局的霍家还是凌云飞袖门派的司马家,就都不在他的话下了。只是事与愿违,这几年来,无论骆常空再下多大的苦功,刀法却始终再无进展,一想起这个,骆常空就不免郁郁寡欢,由此落下了心病。
这天傍晚,骆常空的几位兄弟从太行山上猎来一只野猪,他们在后院燃起炭火,支起炉架,硬拖了骆常空一起喝酒猜拳行令,吃烤肉品野味。
突然,门派中一个小弟子王六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喘着粗气向骆常空报告说:“外面来了位客,说是要见掌门人。”
骆常空将手里的酒碗朝地上一放,问:“来的是何人?”
王六回答说:“是……是凌云飞袖门派的司马轻烟。”
“他来干什么?”骆常空拧紧了眉头,“这小子满肚子鬼心眼儿,他上门来,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走,兄弟们,随我去会会他!”
在落花刀派的接客大厅里,坐着一位干干瘦瘦的中年人,头戴瓜皮小帽,嘴唇上留着两撇枯黄的胡须,看上去似乎毫不起眼,可他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司马轻烟,有人称他“鬼见愁”。
骆常空干笑着,抱拳迎了上去:“这是哪阵香风把司马兄的大驾给吹来了?”
司马轻烟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回礼说:“好久不见,骆贤弟真是越发精神了!愚兄冒昧登门打扰,还望贤弟莫要见怪。”
骆常空一听这话,顿时脸露戒备之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都说司马轻烟这个家伙是个有名的笑里藏刀的主儿,此刻,他一见面就说起了好听的奉承话,不知肚子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一想到这些,骆常空本能地有些紧张,便问道:“不知司马兄连夜登门,有何指教?”
“无事不登三宝殿,愚兄我有一件大事,想跟骆贤弟密谈。”司马轻烟说着,眼光落在了骆常空身后的那帮随从们身上。
要论武功,司马轻烟略比骆常空低一筹,只是他轻功极好,且诡计多端,骆常空想要打败他也非易事。骆常空认定司马轻烟来找自己必定不怀好意,但是在自己的地头上,谅他也玩不出什么鬼花样,所以稍作沉吟后,便挥手让兄弟们退下。
大厅里,只剩下了司马轻烟和骆常空两个人。
司马轻烟开口道:“骆贤弟,我知道你对我心怀芥蒂,这也难怪,你我两派争斗了多年,有积怨也在所难免。”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不过,现在的形势想必骆贤弟也清楚,你我两人全都不是霍家霍敬水的对手,现在他们万胜镖局耀武扬威,声势壮大,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你我全都要倒大霉。”
其实司马轻烟说这番话时,骆常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师父本来对自己寄予厚望,一心指望自己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将落花刀法发扬光大,可惜自己虽然已经尽了全力,却不但仍无法超越前人,反倒还输给了万胜镖局一筹。
不过,骆常空不是个肯轻易服输的人,他反问司马轻烟道:“那又能怎么样?若论武功,他霍敬水确实比我略高那么一点点,可我骆某人兄弟众多,他又怎能奈何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司马轻烟黑多白少的小眼珠打了个转,说,“你有再多的兄弟,总不能一直带在身边,万一哪天兄弟们离你而去,恐怕到那时,你们落花刀派就要……”司马轻烟说到这里,故意打住了。
“你什么意思?”骆常空一脸怒色。
“骆贤弟别不高兴,愚兄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说的却是实情。” 司马轻烟奸笑着,“他霍敬水的威名现在虽然如日中天,但是愚兄我倒有一条除奸的妙计,只要你我兄弟联手,必能置他于死地。就是……就是不知骆贤弟有没有这份胆量?”
“哦?”骆常空怀着戒心说,“你不妨说来听听。”
司马轻烟压低了声音说:“我刚刚听说,明日午时,霍敬水要保大名府衙一万两黄金的税俸进京,如果我们联手,半道把这批税俸劫下来,你想想,朝廷能轻饶他霍敬水?到那时……”司马轻烟说到这里,瞥了一眼骆常空,“嘿嘿”奸笑了两声。
骆常空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拍桌子说:“这种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眼下朝廷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我们岂能做这种不忠不义的叛逆之事?”
司马轻烟晃着脑袋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骆贤弟啊,朝廷不会就缺这一万两黄金,可咱们要把它劫成了,便能借刀杀人,拔掉霍敬水这颗眼中钉!再说了,你身边这些兄弟们追随你多年,你就忍心让他们老跟着你过苦日子?”
司马轻烟这番话出口,骆常空犹豫不决了:“让我……想想。”
“事不宜迟,明天霍敬水就要上路了,如果骆贤弟拿定了主意,明天早上记得来找我。”司马轻烟说罢,告辞而去。
司马轻烟走后,骆常空立刻叫来自己那帮兄弟,将司马轻烟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大家一听有黄金可分,并且还能借刀杀人,替骆常空除掉一个大仇家,当下群情激奋,个个摩拳擦掌,劝说骆常空与司马轻烟联手。
江湖人办事就是爽快,虽然干的是抢劫朝廷税俸、弄不好就要脑袋搬家的事情,但是只要决定干了,就丝毫没有犹豫。第二天天还没亮,骆常空便与兄弟们带齐了行走江湖用的家什儿,出发了。
此时,司马轻烟早摸清了霍敬水的行进路线,待骆常空带着兄弟们一到,双方人马一会合,便直奔老君山断头谷而去。
断头谷位于老君山最西端,这里是从大名府进京的必经之路。司马轻烟将准备好了的蒙面黑巾分发给众人,让大家埋伏在断头谷两侧。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山谷之中,野草吐绿,灌木抽芽,鸟鸣啾啾,景色宜人,约莫过了一顿饭工夫,骆常空隐约看到,自远处有一队人马,扛着万胜镖局的大旗,护着镖车缓缓而来。
霍敬水带着人马过来了!
近两年来,霍敬水的万胜镖局在江湖上的名声如日中天,黑白两道还从来没人敢打过万胜镖局的主意。但是,正所谓“安逸必生骄奢之气”,万胜镖局仗着总镖头霍敬水武功高,威名大,无人敢惹,所以便放松了警惕,当他们护着镖车从断头谷这样的凶险地带经过时,竟然也不投石问路,而是冒冒然就直接闯了进来。
车队一走进断头谷,突然从峡谷两边冲出一群蒙面客来,万胜镖局的人自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还没来得及拔出刀枪,便被蒙面客砍了个人头落地。这些蒙面客就是骆常空和司马轻烟的手下兄弟们!骆常空见众兄弟将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之后,便马上配合司马轻烟去摆平霍敬水。
霍敬水使的是一杆家传的银枪,骆常空手下的三个兄弟与司马轻烟手下的四位弟子,本来正按预先的计划死死地围着霍敬水,配合司马轻烟与他周旋,不让他过来救镖车,可霍敬水眼见得此景不禁心急火燎,胸中怒火燃起,他将手中银枪一舞,那银枪的枪头即刻闪出朵朵“枪花”,犹如长蛇吐舌,围着他的那些个兄弟一个接一个倒地,不一会就只剩下司马轻烟仗着绝妙的轻功,一个人苦苦地支撑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骆常空及时赶到了。骆常空的落花刀法虽未练到第九重,但是与霍敬水相比,仅是略输一筹而已,加上此刻因为还有个司马轻烟,所以原本对局的形势立刻起了变化,霍敬水便不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的对手了。骆常空刀光霍霍,裹着“嘶嘶”风声,刀刀不离霍敬水要害。霍敬水的枪法虽然精绝,无奈这支银枪枪身过长,不利于贴身近战,
此刻,司马轻烟挥动凌云飞袖,从外围缠住了霍敬水的长枪,骆常空趁机贴近霍敬水的身边,淋漓尽致地发挥出了他自己兵器上的优势,逼得霍敬水手忙脚乱。
霍敬水自知今日必定是凶多吉少,眼看败局已是无法挽回,他决定不再作困兽之斗,瞅了个空子,身子一个倒纵,欲夺路而逃。
骆常空哪里肯容他离去,举起落花刀扑上去,使了个“落花有情”的招式,兜头朝霍敬水劈去。
霍敬水听到脑后传来利刃破空之声,来不及躲闪,反手挥枪,也使了个招式,叫“回头捞月”,仗着枪比刀长的优势,后发先至,枪尖直刺骆常空的胸膛。
骆常空自然不会与霍敬水拼命,他身子一沉,弯腰避过了霍敬水这一枪。霍敬水见自己枪法落了空,,不敢停留,赶紧落荒而逃。骆常空拔脚就要追上去,可是一回头,却发现司马轻烟并没有跟上来。他想:自己孤身犯险,即便追上霍敬水,恐怕也不能得手。于是,只好悻悻然折了回来。
骆常空一肚子不高兴,质问司马轻烟:“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追霍敬水?”
司马轻烟笑了,说:“骆贤弟,你别生气,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丢了朝廷的税俸,朝廷岂能放过他?俗话说得好:穷寇莫要追。咱们要是把他追急了,说不定他就会拼死一搏。这家伙枪法实在不容小觑,他真的拼起命来,我俩即使最后杀了他,恐怕也要吃上大亏,还不如索性放他走,留着让朝廷来收拾他。”
“可是……”骆常空犹豫着说,“可是咱们跟他争斗了这么多年,他一定早就熟悉了咱们的招数,今天放他走,岂不是等于放虎归山?日后他要是找咱们算账,怎么办?”
司马轻烟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骆贤弟真是死心眼,难道咱们还要坐在家里等他找上门来不成?你也不想想,有了这一万两黄金,足够咱们过上一辈子逍遥自在的日子了!从今天起,咱们隐姓埋名周游四海去,哼,怕是咱手中黄金还没花完,他霍敬水就被朝廷给处置了,到那时,咱们再重归故里也不迟啊!”
司马轻烟左一句“贤弟”,右一句“贤弟”,叫得骆常空心里热乎乎的。骆常空想想司马轻烟说得颇有道理,当下便带着兄弟们推起镖车,与凌云飞袖门派司马轻烟的弟子们一路说说笑笑,直奔深山而去。按照司马轻烟的安排,大家先去那山里避上几日风头,然后便把黄金分了,从此各自周游四方。
进得深山,已是夜色降临,白日里一番恶战,大伙儿也累了,草草吃了些随身带的干粮,便找了个避风的山洞睡下。歇息的时候,司马轻烟特意把骆常空和他的兄弟们安排在山洞里面,他对骆常空说:“骆贤弟,山里露水重,还是让愚兄与门下弟子睡在洞口吧!”
骆常空听了很是感动,心想:虽说凌云飞袖门派与自己的落花刀派争斗多年,仇怨颇深,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司马轻烟倒是很够朋友义气。他当下便说:“司马兄莫要客气,兄弟我年纪轻,身子骨好,洞口处原该我来睡,怎么能让兄长你睡这里呢?”
“哎,骆贤弟,你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愚兄痴长几岁,原该多照顾贤弟你一些的!”
骆常空推辞不过,只能悉听尊便。
一夜无话,但是,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骆常空睁开眼睛便发现,睡在洞口的司马轻烟和他的弟子们都已不见了踪影。骆常空心里“咯噔”一震,急忙翻身跃起,匆匆跑到洞外,一看,停放在洞外的镖车,此时已空空荡荡,昨日劫得的一万两黄金,已经被司马轻烟和他的弟子们席卷一空。
骆常空恨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地骂道:“司马轻烟,你这个天杀贼,你骗了老子哇!”他立刻把众兄弟一个个叫醒过来。
大家一见这种情形,都气得恨不得把司马轻烟这个老贼抓来抽筋剥皮,点人灯熬肥油。他们对天发誓,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就这样,骆常空和他的兄弟们开始浪迹江湖,踏上了寻找司马轻烟的旅程。
与此同时,霍敬水也没有闲着,他从断头谷脱身逃走之后,自知丢失税俸,朝廷不会轻饶自己,便不敢再回万胜镖局。在与那些蒙面劫匪交手的时候,霍敬水通过对方所使的招数已经断定,这两个武功高强的劫匪头子,正是自己的老仇家骆常空与司马轻烟。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知道了陷害自己的人是谁,霍敬水当然不肯放过他们。当天夜里,他便悄悄潜入落花刀派与凌云飞袖门派的住地,欲报劫镖之仇,但是这两个门派早已经人去屋空,霍敬水在附近潜藏多日,也未见他们回来,便知他们是故意藏了起来。
于是,霍敬水也开始浪迹江湖,踏上了寻找仇敌之路。
少年子弟江湖老,转眼之间,三十年过去了。
这三十年来,骆常空一直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一方面他要寻找司马轻烟,另一方面他还担心霍敬水或者是朝廷的捕快追捕到自己。三十年的流浪岁月里,骆常空和他的兄弟们隐姓埋名,从来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们当过护院,跑过码头,做过苦力,甚至还沦落当过乞丐,可谓是尝尽了人世间的冷暖辛酸。有些兄弟已经老死、病死在异地他乡,不过剩下的兄弟们却仍是痴心不改,坚持跟着骆常空,到处打听司马轻烟的下落。
工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年腊八,骆常空的一个兄弟终于从一位江湖客嘴里打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潜藏了三十年的司马轻烟终于要露出他的狐狸尾巴了!据那位江湖客说,司马轻烟要在正月十五那天,带着他的夫人与家眷回乡祭祖。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骆常空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时间百感交集,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骆常空恨恨地想:这三十年来,自己和兄弟们风餐露宿,落魄江湖,过着猪狗一般的日子,而司马轻烟却腰缠那劫镖所得的万两黄金,娇妻美女相伴,享尽人间之福。虽然同样隐姓埋名,却真可谓天壤之别啊!
骆常空的一个兄弟咬牙切齿地说:“抓到这个畜生,非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不可!”
“就是啊,”另一个兄弟接口道,“抓到这个畜生,咱们非得把他私吞去的那一万两黄金拿回来不可!受了这么多年苦,咱们也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事不宜迟,当下,骆常空便带着他的兄弟们迫不及待地往永年城赶。
果然,正月十五这天,永年城北司马家祖坟前,一群身穿孝服的人簇拥着一顶四人抬的绿呢软轿,缓缓向这里走来。
看到这顶轿子时,埋伏在乱坟堆里的骆常空不禁心跳加快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这三十年来,对司马轻烟的仇恨就像一只猛兽,每天都在噬咬着他的心,不亲手杀死这个老贼,他死不瞑目。可是当机会真的来临时,骆常空心里却突然又紧张起来,漂泊了半辈子,虽然平时自己也一直没有放弃练刀,但对刀法的研究已经几近荒废,今天,还能制服对手吗?
绿呢软轿缓缓走近,终于在祖坟前停了下来,轿帘掀起,骆常空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金边苏绣裘毛大袄的老头。尽管几十年没见,骆常空还是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司马轻烟无疑,只是几十年不见,这个凌云飞袖门派的当家人,要比当年胖了许多。
骆常空看自己已经沦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头发如同一堆荒草,脸上生满冻疮,可是这个该死的司马轻烟,却是满脸的富贵之色,穿着打扮雍容华贵,身边仆人成群。两者一比较,骆常空便生出一股子强烈的忌妒感和自卑感。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一刻,三十年来憋在骆常空心头的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他大吼一声便冲了上去,不管自己还是不是司马轻烟的对手,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拼!
骆常空猛扑到软轿跟前,与此同时,他的兄弟们也怒吼着纷纷从埋伏地冲出来,把绿呢软轿团团包围起来,防止司马轻烟逃走。
可是此刻,软轿里的司马轻烟却神色镇定如常,像是看到了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笑眯眯地望着骆常空。骆常空被司马轻烟的表情给搞糊涂了:莫非三十年不见,他已经练成了绝世武功?莫非他对打败自己早已成竹在胸?
骆常空眼一瞪,咬牙切齿地对司马轻烟道:“你这个老狐狸,这三十年的旧账,咱们也该算一算了吧?”
司马轻烟不紧不慢地说:“我本来就是找你算账来的,要不然,我藏着不露面,就凭你这个样子,恐怕再找上三十年也找不到我。”
骆常空一愣:“你废话少说!那一万两黄金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快给我交出来,否则我让你脑袋搬家。”骆常空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落花刀。
司马轻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黄金,你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骆常空心里一凉。
“不瞒你说,那一万两黄金已经被我用得差不多了,最后剩下的那点,也被我今天用来雇这顶轿子和这些仆人了。”司马轻烟边说边“嘿嘿”笑着,那笑容既狡猾又狰狞。
“你……”骆常空的心如坠冰窟,从司马轻烟的眼神里,他确信他说的是实话,所以结巴了半天,憋出一句:“没有黄金,今天爷爷我就要了你的命!”他“忽”一刀就向司马轻烟的前胸劈去。
其实骆常空这一刀只是虚招,目的是逼司马轻烟用凌云飞袖招架,只要一招架,接下来骆常空便会有连环三刀直攻对方。可是,骆常空准备好的招数却没有派上用场,因为他的这一虚招过后,司马轻烟的胸膛上立刻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血光四溅。
“好……好快的刀,莫非……莫非你已经将落花刀练到了第……第九重?”司马轻烟因为痛苦,一张老脸已经扭曲变形。
骆常空愣住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今天的刀法为何突然威力骤增。定下心来一想,难道世上最精妙的刀法,是在放下刀之后才可以练成?这是深奥的刀术刀理,还是对练刀者绝妙的讽刺?骆常空心头有些茫然。
“谢谢你。”就在骆常空茫然之际,司马轻烟却向他喃喃道。
天哪!我砍了他一刀,他却要谢谢我,这是什么道理?骆常空更加茫然了。
司马轻烟看着他,向他招招手。骆常空附过身去,只听司马轻烟给他解释说:“我患了重病,郎中说我的肺叶已经快要烂掉了,我每天都在咳血,生不如死,可是偏偏又没有勇气自杀,想来想去,我就想到了你,所以我才会在江湖上放出风声,将你引到这里。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霍敬水也快要来了吧……”
“你……你好狠毒!”看着眼前司马轻烟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老脸,居然因得意而闪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骆常空立刻从茫然的情绪中拔了出来,开始觉得浑身发冷。他两眼瞪着司马轻烟:“你害得我们流落江湖三十年还不够,为什么连死都不肯放过我们?”
“我当然不能放过你们。”司马轻烟的眼睛里掠过一抹痛苦之色,咬牙说道,“因为我心里有恨!五十五年前,我刚刚才八岁,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单纯和善良,甚至在走路的时候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可是你的师父却毁了我一生,那晚,当我父亲冰凉的尸体被师叔们抬回家时,就注定了我这一生只能在仇恨中度过。”
“你错了!”骆常空辩解说,“听我师父说,你父亲不是死在他的刀下,而是死于霍敬水父亲致命的一枪。”
“你师父这是在骗你!当年,我父亲的凌云飞袖已经练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你师父和霍敬水的父亲担心我们凌云飞袖门派从此天下无敌,所以就使出诡计约我父亲喝酒,说是各门派之间要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不再争斗,我父亲轻信了你师父的鬼话,才……”司马轻烟说到这里时,情绪一激动,血又从伤口处直朝外涌。
一股深邃的无奈瞬间笼罩着骆常空的全身,这一刻,笼罩在他心头三十年的仇恨,化成了一片茫然。
“这是一盘棋,一盘死棋,你和我,还有霍敬水,生来就是一枚棋子。”这是司马轻烟对骆常空说的最后一句话,话毕,他的身子便从软轿上摔落下来
永年城的这个冬天,似乎要比往年更加寒冷,骆常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司马轻烟的那些仆人看到了,还以为骆常空要收拾他们,立刻惊叫着四散逃开。
一个站得较远的兄弟没有听到骆常空与司马轻烟的对话,急切地一头冲过来问:“黄金呢?这家伙私吞的黄金呢?”
骆常空喃喃地回答他:“黄金?这里没有黄金,只有仇恨!”
这时候,一个兄弟手指着北方,拉着骆常空说:“大哥,快看,那是谁?”
顺着那个兄弟手指的方向,骆常空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穿过乱坟岗,向这里飞掠而来,看不清来者的面容,但骆常空已经注意到了那人手里拖着的银枪。
这不就是霍敬水吗?骆常空嘴角浮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三十年未见,当年人称“一枪震河西”的霍敬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满面风尘之色的白发老翁,看模样,这些年他也没有少受苦。
“苍天有眼,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霍敬水握枪的手,由于激动,而有些轻轻的颤抖。
霍敬水说这话时,骆常空的思绪却早已经跑到了很远的地方。人这是怎么了?什么都可以放下,唯有仇恨可以在心中埋藏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为什么仇恨会毁掉这么多人的生活?为什么我们都不肯放下心中的仇恨?
这时候,霍敬水已经走近了,一看到骆常空,就怒吼着:“快把黄金还给我!”
此刻,骆常空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心有所思地对他说:“其实,黄金只不过是黄金而已,恐怕我们心里真正忘不掉的,是仇恨!否则,这么多年来,如果我们忘掉仇恨,好好生活,凭我们的能力,早就赚到了比一万两更多的黄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是你们两个把我害成了这样。我年少得名,锦衣努马,本来我的一生应该非常精彩,可是所有这一切全被你们毁了。这笔账,我怎么能不找你们算?”霍敬水说着,举起手里的银枪用力一抖,枪尖立刻幻化成数朵枪花,直向骆常空刺来。
对霍敬水来说,这三十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能不能夺回黄金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亲手宰了当年劫镖的骆常空和司马轻烟这两个人。为此,他一直在银枪上下功夫,枪法已远远胜过当年,所以他有足够的信心,一枪便要夺走骆常空的命。
可是,霍敬水错了。只见骆常空本能地挥刀,一道惊艳的弧光从霍敬水眼前划过,落花刀在削断霍敬水手里银枪的同时,也从他胸膛上划过,霍敬水实在不敢相信,骆常空的刀法居然会达到这么神奇的境界。
不过与此同时,霍敬水的银枪也突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枪身被落花刀削断之后,霍敬水手里只留下不足三尺长的一段枪杆,可是在这个枪杆断裂处,却突然诡异地冒出一个寒光闪闪如毒蛇吐信般的枪头,霍敬水手腕一翻,那吐出的枪头不偏不倚地刺入了骆常空的胸膛。
两个人几乎同时倒在了地上。
“好快的刀,你的……你的落花刀已经练到了第九……第九……”霍敬水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终于没能把话说完。
骆常空吃力地摇头,答非所问地说:“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还手,可是……可是我还是没有做到,希望……希望你别恨我。”说完这句话,骆常空长吁了口气,一道红得有些发乌的血丝从他嘴角溢出。
骆常空吃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天很高,很远,也很蓝,朵朵白云飘浮在上面……
永年城的这个冬天,真的要比以往更加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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