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出自清代和邦额志怪笔记小说 夜谭随录）

以下故事，出自清代和邦额志怪笔记小说《夜谭随录》，翻译时稍有改动。文中插图来源网络，如有侵权，烦请告知删除。

在河南嵩山之南的县城中，有一人叫董恒，身高马大，武艺高强，曾官至参将，后来被革去官职。董恒四十岁左右，喜欢结交豪勇之辈，也喜欢带着猎犬苍鹰打猎。他有一妻七妾，这些女子互相争宠，以取悦董恒。

董恒家房子很大，后园中还有大池子，池子周围种满了草木，每到夏天的时候，董恒就跟一些朋友在里面比武或者交流武艺，父亲多次禁止他，但董恒根本不听。后来父亲去世，董恒就更加放纵了。

董恒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董如彪，十八岁；一个叫董如虎，十六岁，都是小妾所生。

董如彪跟父亲性格不同，他不喜欢武艺，不喜欢骑马打猎，舞刀弄枪，他只喜欢读书写文章，所以父亲不喜欢他，甚至经常揍他。好在家中老仆葛封性子直，经常劝谏董恒，甚至敢冲撞他，所以董如彪得到了保护。

葛封也有个儿子，和董如彪一样大，做了董如彪兄弟的童子，这小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聪明，董家人都很喜欢他。
秋天到了，董恒带着儿子和仆人，总共三十多人，带着弩箭长枪，前呼后拥地去山中打猎。但打了大半天，却没什么收获，董恒很扫兴。

回家的途中，路边窜出来一只黑狐，董恒去追，连射几箭都没有射中。此时，黑狐掉头来到了董如彪跟前，董恒让他射狐，董如彪不肯，黑狐跑掉了。

董恒大怒，骂道：你如此懦弱，不怕你的同辈人笑话你吗？董如彪就说：家中有很多牛羊鸡鸭，足够吃了，何必还要打猎，伤害这些动物呢？

一听儿子这么说，董恒更生气了，说：你身为男儿，却毫无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还配做我的儿子吗？你只想吃家中牛羊，我今天就把你丢到山中喂虎狼。

然后，董恒把董如彪从马上拽下来，把他身上的弓箭夺了，只给他一把火枪，说你要是捉不住那条黑狐，就别来家了！董如彪伤心欲绝，独自去追黑狐了。

葛封一看，立马下马，磕头哭泣，劝谏说：大郎说得很有道理啊，主人为什么要把他丢在山中？为人父者，应该教子有方，不要让子女走上邪路。主人自己打猎，伤害生灵，也就罢了，何故逼着孩子学你呢？

董恒不理会他，骂着说：我看你是病得发狂了，敢这么悖逆我！

葛封毫不害怕，说：老奴可没有悖逆，是主人自己做错了！为人处世，应该起身齐家治国，应该仁义待人、孝顺父母、慈爱子女、关爱兄弟，主人杀生取乐，不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心，能算仁义吗？把孩子丢在荒山，算慈爱吗？当初 不听父亲劝告，气死老主人，是孝顺吗？二郎在旁边一言不发，你不劝他帮助哥哥，算是关爱兄弟吗？大郎无罪，你却如此待他，是什么道理？

董恒无言以对，但心中发怒，于是拿起马鞭抽打葛封，葛封跪着不动。董恒打了几鞭子，也不说话，带着众人走了。葛封怒骂众人，说他们助纣为虐，丧了良心。

葛封嘱咐儿子葛印儿说：你好好追随大郎，切记要保护好他，生死与共。我已经老了，没法再去保护他了。等大郎捉住黑狐，就让他回家，免得被老虎吃了。能做到这些，你也算是立功了。否则的话，咱俩也别见面了。

说完这些，葛封让葛印儿跟着大郎去了，他自己也回去了。

葛印儿追上董如彪，看到董如彪在哭泣，于是上前安慰了。董如彪有了陪伴，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于是一起去追黑狐，但却没能找到。

很快，天黑了，两人趴在河边，看到林中有几个人朝这边走来。大约还有一箭之地，董如彪看到了那个人，居然是夜叉，吓得直哆嗦。

葛印儿看到后，小声说：怪物有好几个，这里不是安全之地，咱们爬到树上吧。董如彪却说：我不会爬树啊，你快去，明早给我收尸就行。再晚的话，咱俩都活不了。快去，回去告诉你父亲，这不是你的本意，是我的命令。

葛印儿无奈，爬到了松树上，继续往下看。

一个夜叉过来了，看到董如彪后，好像很开心，锤着自己胸口，不断喊叫，同伴来了。一个夜叉蹲在地上，拱着腰背，另一个夜叉则把董如彪提起来，放在那个夜叉后背上，然后都跑。

葛印儿吓得不轻，但他鼓足勇气，下了树跟着夜叉方向去。

来到了一个破庙里，这里夜叉更多，都在庙前拱手侍立。葛印儿看到庙附近有很多参天大树，就爬到大树上面，借着月色，继续看情况。

庙里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正襟危坐；还有几个人坐在一边，穿着古怪，起来很高大，还有几十人，但不是夜叉，另外屋里还有很多野兽，如虎豹、熊罴甚至还有豺狼獐鹿狐兔等，足有上千头，很多动物都排到了庙外。

夜叉背着董如彪，匍匐到庙里的台阶下，似乎很害怕那端坐的两人。

坐着的两个人中，右边的人说：董恒暴虐不仁，很快就有报应了，现在还把儿子丢在荒山中，太过分了，应该先杀他儿子再杀董恒，平息众怒。

下面坐着的人中，一人说：不可以这样，董恒虽然可恶，但是其儿子没有罪。而且他儿子直言劝谏，有仁爱之心。罪人如果犯了死罪，即便是他的不孝子还得考虑宽恕呢，何况董如彪这样的贤人？

右边坐着的人又说：那么，该怎么处理董如彪呢？

刚才那个人说：不如放了他，以体现上天有好生之德，也能够表现慎用刑罚的意思。至于是善报还是恶报，自然会有结果，我们就别管太多了。

右边坐着的人点了点头，说：参军说得对。随即，他让夜叉进来，把董如彪背着，放回原处。

夜叉刚进来，阶下跪着的人中，有一位老人说：刚才听到陛下说，善恶自有报，董如彪对臣有恩，希望陛下把董如彪交给臣，让臣来报答他。

右边坐着的人说可以，老人磕头后，拉着董如彪，慢慢出去了。

葛印儿从树上下来，跟在老人后面。来到一个洞口，老人刚要进去，忽然回头看到了葛印儿，惊讶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葛印儿说：我迷路了，想借宿一晚。

老人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更不是住宿的地方，你赶紧离开。

葛印儿说：我主人被你带到这里了，我还能去哪里呢？

老人盯着葛印儿看了一会儿，说：你不会骗我吧？他是你的主人？

葛印儿不怕他，笑着说：我怎么可能骗你呢？我就算喜欢凑热闹，也不会半夜爬山涉险，来到这里骗你玩吧？

老人也笑了，点了点头说：这话很有道理。好吧，我不怀疑你了，你跟我来，我包你们主仆 有饭吃。

于是，三人进入洞里，洞里黑暗曲折，不太好走。几次拐弯之后，忽然眼前一亮，来到平坦处，虽然头上是石头，脚下是黄土，但这里走廊、房间都有，还有男女数十人，都在院子里等着。

一看老人把董如彪带来了，都欢呼起来，随即把董如彪扶到床榻上。董如彪早已经吓晕了，众人给他灌了朱砂汤，董如彪才恢复元气，睁开双眼。

葛印儿上前，抱着董如彪哭：大郎，你醒了，别害怕，这里的人不会害你。

董如彪看到葛印儿，猛一下坐起来，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会是在梦里吧？葛印儿都说了。

老人告诉他：这里是洞天，与世隔绝，想回去是不太可能了。你们就住在这里吧，不要伤心。

董如彪拜谢后，问老人姓名。老人自称姓胡，又说：我儿女顽劣，做事不知道利害，如果不是你网开一面，他已经没命了。

董如彪听老人说姓胡，又看这里不像人间，顿时明白了，老人应该是狐狸精。看来，自己白天不愿射死的黑狐，就是这老人的孩子。

想到自己对老人有恩，董如彪放了心，又悄悄告诉了葛印儿，两人也就不以为奇，在这里住了下来。

慢慢地，他们熟悉了这里，这里的人不避男女，即便是闺中少女，也不会刻意避开他们。

胡老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阿笋，个头不高，但皮肤洁白如玉，身材曼妙，是个绝色女子，亲族都很看重她。小女儿叫阿嫩，和姐姐差不多，都是绝色美人，但个头高一些。

胡老想把一个女儿嫁给董如彪，但不知道选谁。他妻子说：可以效法古人，把两个女儿手腕上都系着红丝，另一头系在一起，让董如彪选其一，这样就可以了。

胡老跟女儿说了后，阿笋说：不用这样，董郎君对妹妹有救命之恩，让妹妹嫁给他吧，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胡老一拍大腿，大笑着说：你能如此谦让，真是不容易啊，那就不用他选了，就把阿嫩嫁给他吧。

于是，董如彪和阿嫩成亲了，许多人都来庆贺，认为他们是珠联璧合，天作佳偶。

阿笋性格和董如彪像，喜欢读书，她因此常常和董如彪、妹妹一起谈诗论文。三人相处很愉快，互相督促也有进步。

有一回，董如彪跟婢女偷腥，被阿嫩抓住了。阿嫩其实不介意，但觉得好玩，就开玩笑地让董如彪跪着，轻轻地打他脸，还故意让所有婢女都看到。于是，这事儿就传开了，大家都笑话董如彪。

阿笋也看到了，还写了一首诗笑话董如彪。董如彪看到后，还亲自批改，并写诗作为回应。阿嫩也写了诗，取笑董如彪，还说姐姐替董如彪求情了。说完后，三人大笑。从那以后，阿笋与董如彪、妹妹关系更好了。

不过，虽然阿笋经常和董如彪开玩笑，也经常互相交流学习，但她知道分寸，从没有和董如彪乱来。

这一天，阿笋和阿嫩去舅舅家，胡老让葛印儿做护卫。阿笋在轿子里，看到了葛印儿，见他少年帅气，英俊洒脱，顿时心生爱意。

回来之后，阿笋写了一首《如梦令》，诉说爱慕之意，但没有让葛印儿看到。阿嫩看到了，也写了一首《如梦令》，笑话姐姐，还告诉了父亲。

胡老听说后，捋着胡须，笑着说：这小妮子也不甘寂寞了，看上护卫了。要是在外面的世界，我不能让我女儿嫁给仆人之子，但我更不愿意让我的女儿伤心憔悴，以至于到死都孤独啊。于是，他选了吉日后，把阿笋嫁给了葛印儿。不过，葛印儿是入赘。

过了很久，胡老忽然对董如彪说：你们可以回家了。董如彪担心父亲容不下自己，胡老说：他就算容不下你，也没办法了。把我女儿也带走吧，只是我没什么送给你们的，老夫惭愧。

胡老弄来一辆驷驾马车，让四人坐在车上。四人才坐好，车子就自己跑了，凌空飞行，也不用人打马掌控方向。
很快，马车落地，到了董家。四人下了车，马车自动回去了。

进了家门，董家人还以为遇到鬼了，又看到阿笋姐妹，风华绝代，犹如月中仙子，人人都很震惊。

葛印儿一看，连忙把前后经过都说了，家人才开始安心。

几个仆人、婢女都哭了，争着说：大郎，你外出两年多，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多少事啊！主人回家后，不到三天就死了。二郎疯了，没多久也死了。葛封在一月之前，忽然开口，说自己被天帝封为山神了，当夜无疾而终。那些小妾，也都改嫁了。我们没走，只是为了照顾主母啊！

董如彪和葛印儿大哭，他们进屋，给母亲磕头，说都怪自己不好。

母亲哭了，说：你爱护生灵，被父亲抛弃，怎么能怪你呢？你现在安全回来，还带着如此美丽的妻子，我心情好多了。葛封忠义，葛印儿不亚乃父，和你又是连襟，我要收他为养子，从今以后，就叫他董如麟吧。以后，你们兄弟要好好的。

阿笋和阿嫩很孝顺，在她们的努力下，董家很快富裕起来了，家中资产比之前十倍还多。两姐妹各自都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不过，附近的人都知道，两姐妹是狐狸精，他们的孩子也是狐狸所生，所以他们不肯与他们通婚。无奈之下，董家只能找远方的人通婚，好在也算顺利，四个孩子也都嫁娶了。

十年之后，董如彪母亲去世，葬礼十分盛大。

在此之前，董如彪和董如麟已经分家，田产、房屋都对半分了，虽然分家了，但两家还是常在一起，并没有因此产生隔阂。

葬礼过后，董如彪和董如麟看到子女都已经成家婚嫁，也都有了子女，便放下心来。两人忽然生了归隐之心，带着妻子，又回到了山中，再也没有出来。

没有人知道，董如彪兄弟回到了那个世界里，跟胡老等人快乐生活，两人都活了150岁。他们死后，阿笋和阿嫩依旧像十六岁少女一样美丽，但他们再也没有嫁人，后来修仙上天了。

据董如彪的族人和附近的人说，董如彪、董如麟的孩子，跟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他们从不换衣服，衣服也不会破旧，面貌永远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唯一有些不同的是，狐子狐女喜欢吃鸡肉，爱喝烈酒。

也有人说，狐子英俊，狐女靓丽，但却没有她们母亲那么漂亮。不过，即便如此，她们在人间也是非常漂亮，即便貂蝉再世，西施复活，也不如她们漂亮。所以，寻常男子看到她们，就会被迷惑。

正因如此，所以他们也很少出门。几代之后，狐子狐女就跟普通人一样了，无论是饮食、服饰、说话还是相貌。或许，是祖上的灵气，经过一代代遗传，已经没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