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兰读后感 多重审美的圆融统一
东方学大师季羡林
二月兰花
每每读到文化巨擘季羡林的散文,总会被季老文章字里行间充盈且流动的情思所触动,感觉到那么情真意切,感动着他对生活透彻的理解以及至善至美的精神品格。《二月兰》是季羡林在耋耄之年写的一篇回忆散文。文章通过对野花二月兰的描写及对自己人生往事的追忆,抒发了对亲人离开的无限怀念和对人世沧桑的无尽感慨,颂扬了生命的顽强与坚韧。《二月兰》以多维的审美意蕴寄寓和彰显了季老乐观通达的精神品格,表现了季老高洁的人格秉性、顺其自然的处世哲学和真善美的生命寄托。
季先生曾用“形式似散,经营惨淡”来描述自己散文创作的特点。其文常常关注的是凡人琐事,如小孩、平民、花草、猫狗等,漫谈轻诉而又娓娓动听,“形式似散”却是韵味无穷。“经营惨淡”则在于对文本结构的极其讲究,在写作过程中认真构思和反复锤炼,所以,先生的每一篇散文,几乎都有自己独具匠心的结构。平淡是《二月兰》审美的关键词,平淡之下却有不平淡且多维的审美意蕴。平而实,淡而雅,季羡林将中国古典文化中的“淡美”思想推升到极致。
一、言语层之平实中表本真
平淡朴实是季羡林散文叙事的最大特色。平淡朴实表现在对稀疏平常事的叙事和抒发上。二月兰是“十分平凡的野花”,老祖搜挖荠菜,婉如、小保姆、虎子和咪咪在小山上的身影,所有这些“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物和事,季老却觉得“显得十分不平常”。而我们读起来也会觉得饶有味道、直抵人心,原因在于季老散文中蕴含的“真”。季老曾说:“我对散文提出来的标准是一个‘真’字。换句话说,就是必须有真感情,连叙事散文也必须‘真’,不能捏造,也不能胡编。”由此观之,写真事、表真意、抒真情是季老散文的精髓、精妙所在。“二月兰是一种常见的野花……花形和颜色都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在百花丛中,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种极其普通又毫不起眼的野花见证了季羡林的沧桑历程,寄托了情感上的悲与欢,隐寓着对人生的思考和生命的体悟。
《二月兰》中语言简约朴实,不避俚俗,不加修饰,文句自然天成。全文没有一个生僻字,没有一处晦涩语句,生活气息浓烈,好似一位邻家老爷爷娓娓道尽家常事,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有所沉重和颦蹙。梁实秋曾援引胡适的话——“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说”,来化解“初学为文”时“不知如何落笔”的问题。此言竟好像是说季羡林的散文创作,用“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这种顺其自然的方式来还原、表现生活的本真。老话新谈,学者雷达在《我心目中的好散文》一文中也套用这句话来评议散文如何还原“鲜活”,并指出:“这就有可能说出新话、真话、惊世骇俗的话,‘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实话,以及人人皆领受到了,却只有很少的人可以揭穿其底蕴的深刻的话。”自由、纯正、真诚、无畏、不矫饰、不卖弄、不强求是季羡林的心灵追求和个体精神,故他的散文才会尽显“有什么话,说什么话”的语体风格和表达方式。
二、情感层之真情中显品格
对于二月兰这一常见野花之美的发现,季羡林是吃惊的,这不是矫揉造作,而是他发自内心的真性情。从偶然的注意、到模糊的幻觉、再到清晰的意识,二月兰不但闯入了季羡林的视界,还爬满了他的思绪,开遍了他的世界。由此,季老对二月兰的喜爱之情跃然纸上,自然而然地呼出“我的二月兰”。季老是直抒胸臆的“多情人”,有对小山野草的恨,也有对二月兰的爱;有亲人离世的悲,也有老有所为的欢;有世态炎凉中的寂寥与凄凉,也有至亲乖宠不离不弃的温暖与安慰。季老所表达的对事物、人生、生活的感情,不是人云亦云,也不是虚情假意,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真诚且自然的深刻情感体验,能引发读者心灵共鸣,以美的陶冶和感受。
季老还是心思敏感细腻的“有心人”,善于发现普通、平凡事物中的美。普通的二月兰遇到大年时,花开之盛、之美是震撼到了季老。《二月兰》中三次提到“紫气直冲云霄,连宇宙都仿佛变成了紫色的了”,这种天马行空式的联想看似赘复,实则凸显了花开之盛,以花喻人,赋予了花以人的精神品性,强化了对平凡生命体顽强力的歌颂。这其中蕴含和引发的情感是合乎情理、合乎自然的。因独到的审美视角和审美品格,最为寻常的事、物都有着不寻常的“美”,都有让季羡林悸动的情愫。季羡林朴素的审美追求和审美趣味,是一种更接近生活和人生的审美表达,更是一种大智大德上生发出来的“淡美”思想。“散文的魅力说到底,乃是一种人格魅力的直呈,主体的境界决定着散文的境界。”季羡林散文中自然流露的真性情源自于他质朴的为人、和气谦让的胸怀、淡泊名利的情操、通达事理的智慧。
三、意蕴层之多维中见真思
《二月兰》文中平常与不平常、变与不变、悲与欢、世态炎凉与不炎凉等多重矛盾的正反对照,鲜明地揭示了二月兰的外在特征和内在本质,充分表达了季老复杂情感和对心理冲突的深沉思考,从而使文章丰富而深刻的意蕴生动地显现出来。开篇直言二月兰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却有凌驾百花之上的势头,一朵两朵几朵一夜间能变成百朵千朵万朵,小年稀疏几片大年遍地怒放,这无不凸显了二月兰的生长特征。极少注意的小花却在生命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多情的人问无情的花,人儿思绪万千而花儿却静默无语,二月兰是不会变的,而季老却年年月月在变,季老寂寥凄凉时二月兰却无动于衷、季老义愤委屈时二月兰仍怡然自得,季老囿于悲欢离合中,而二月兰兀自万朵怒放,笑对春风,紫气直冲霄汉。基于这多重矛盾的对比叠加,季老陷于悲欢难分的心理矛盾之中,不禁对苍松、翠柏、二月兰苦苦追问,最后在二月兰“兀自万朵怒放,笑对春风,紫气直冲霄汉”的寄寓中给出了回复,即顺应自然,超脱淡然。诚然,对于浩瀚广袤的宇宙天地来说,个人是无比渺小的,如空中沙尘,何来归去;对于永恒发展的大自然而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是微不足道的,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二月兰》中季羡林的心理活动变化呈现出“本我-自我-超我”的人格层次。在弗洛伊德的心理动力论中,本我、自我和超我构成了人的完整人格,人的一切心理活动都可以从它们之间的联系中得到合理的解释。本我是人在潜意识形态下的思想,面对亲人和爱宠一一离去的残酷现实,季老内心是极不愿意接受的,所以惊讶于二月兰生命力之顽强,借以悲叹人的生命之脆弱,于是在迷离恍惚中产生了幻觉:二月兰疯狂地生长爬升,“爬上了树,有的已经爬上了树顶,有的正在努力攀登,连喘气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到”。可是,理性的自我却让人的意识觉醒,与二月兰有关的记忆不断浮现,越来越清晰,仿如昨日,“近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即”,物是人非事事休,季老在悲喜交集、悲欢难分的心理矛盾中不断寻找内心平衡。进而,季老希冀达到超我境界,即“纵浪大化中”“悲欢离合总无情”。须知人的生命本是脆弱,现实原本残酷,应如二月兰待世事沧桑如浮云,超脱一点,一切顺其自然,无所谓什么悲与欢;如老猫从容悄然地离开人世,淡然一些,一切循其规律,不较真什么离与合。读者还可以从文末“忘记年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话语中预见季老即将走出悲伤,放下过往,步入又一个新的人生征途,诚如他在《希望在你们身上》中所说,“像我这样年届耄耋的老朽……虽无棒在手,也绝不会停下不走,‘坐以待毙’;我们仍然要焚膏继晷,献上自己的余力,跟中青年人同心协力,把我们国家的事情办好”。
《二月兰》文中“紫气直冲云霄,连宇宙都仿佛变成紫色的了”语句的重复反映了“景象-忆象-意象”的寓意层面。第一层为景象,是季老创作此文时看到“整个燕园竟成了二月兰的天下”的现实景观,是恰逢二月兰开花的大年,满园遍地都是紫白相间的小花,似紫云白雾般的壮丽景色。第二层为忆象,是季老涌上心头的回忆,是与二月兰相关联的春日燕园情境,身影晃动在二月兰紫雾中搜挖荠菜的老祖,穿行于二月兰紫雾中的婉如,与二月兰结缘的小保姆,在二月兰丛里玩耍的两只小猫,如画面般一幅幅在季老脑海中闪现,紫雾萦绕了季老整个内心世界。第三层为意象,是季老隐寓于二月兰之中的人生精义和生命哲学,二月兰在季老的沧桑悲难面前,始终怡然自得,“兀自万朵怒放,笑对春风,紫气直冲霄汉”,至此收笔,无须多言,文本境界自成高格,让读者体悟神交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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