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玫的世界——《真相》| 别光看美女看文字

透视人生和社会的奥秘，以文字的形式还原一个故事，以故事的形式讲述人生，是一个用文字表达观点和态度的人应该有的样子。

真 相

1

“真相是什么？！你快说！”

“不！”

“真相是什么？！！”

“不！！”

“真相是什么？！！”

“不！！！”

“真相是什么？！！！”

“说了我会死的！”

紫杉树怪物一直在逼迫你，你满心抗拒，它一步也不给你放松，你感觉你快要崩溃了！

你恨死这样的噩梦！

你跑到了急速下陷的黑洞边缘。整个教堂都在坍塌，墓地沦陷，站在教堂墓地旁边的母亲刚和你招招手就滑向黑洞。你拼命地奔跑，最后在黑洞的边缘紧紧地抓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绝望地喊：“求求你！别放手！”

你说：“我不会放手的！”

你的身体紧紧趴在黑洞边缘松散的墓地边缘，手和脚紧紧抠住地面，你拉住母亲的手仿佛失去了知觉。悬挂在黑洞口的母亲用全身的力量抓住你的手，她也试图往上爬。

你只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

母亲不停地哀求：“求求你！别放手！”

你不停地回答：“我不会放手的！”

最后你还是放手了。你们的手分开了。

“不！！！”你在极度恐慌中惊醒。

2

“老国王为王国的富强稳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三个儿子全部为国家献出了生命，老王后悲绝而死，只剩下一个年幼的孙子。孙子作为唯一继承人，被封为王子。在王子还小的时候，老国王续弦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王后。国王去世的时候，王子还未成年，所以年轻的王后继位管理国家。坊间相传是年轻的王后杀死了老国王。年轻的王后喜欢王子，想嫁给他。王子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和自己的心上人私奔。王子和心上人在一棵古老的紫杉树下过夜。黑夜里，王子杀了自己的心上人，然后假装继续睡下。第二天早上，王子告诉民众，是年轻的王后杀了他的心上人。全国国民讨伐年轻的王后，年轻的王后逃离远方。王子继位，带领国家富强发展，一直到死。没有人知道王子撒了谎，除了那棵古老的紫杉树。年轻的王后的逃离也是紫杉树帮助的。”

你的母亲患了癌症，现在需要化疗，身体非常虚弱，她已经不能和你同床共枕，不能每天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一个人睡，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吃东西，一个人上学。母亲就在隔壁的房间，她靠在床上苍白羸弱的样子，让你觉得很无力很难过，但是你毫无办法。

你在学校里，有几个大个子经常无缘无故地辱骂你，打你，说着各种难听的话，好像你的安静和无声妨碍了他们什么，他们以欺负你为乐。你忍受着，生气着，却无可奈何。你痛恨这样的被欺负和凌辱，但是你却不能做什么，这一切让你很难受。

你常常睡不着。你突然发现白昼交接时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房间的地板会倾斜向同一个方向，狂风骤起，所有的东西就向同一个地方滚动，屋外传来由远而近的隆隆巨响。你意识到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当你打开窗子的时候，有一个像紫杉树的怪物站在你的窗子外面。你很害怕这个怪物，你远远地看着它。紫杉树怪物说它要和你做一个交换。你问它要交换什么。怪物说，等它说完三个故事，就轮到你说第四个故事。

老国王的故事，便是紫杉树怪物说的第一个故事。

你的父亲已经远在国外，他已经再次结婚了，并生下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的父亲过来看你，带你去游乐场，你知道他是爱你的。你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要离婚。你的父亲希望你去跟他，当你意识到父亲只是邀请你去他家玩两天，当你知道父亲那狭小的房间没有你的空间时，你拒绝了你的父亲。

你的外婆不喜欢你的爸爸。你感觉你的外婆把你当成敌人，或者你感觉你的外婆就像你的敌人。父亲从国外飞过来，陪了你两天，就走了。父亲临走前，你紧紧地拥抱了父亲。你也爱你的父亲。你不知道他说的尽快来看你是什么时候，你安慰他说不用为难他自己。

你拒绝外婆来干预你，拒绝跟外婆住，就算你的母亲和你讲道理，希望你去跟外婆住一段时间，因为她需要治疗。你母亲总是说，这一次的治疗比上一次有效果，下一次的治疗肯定会等有效果。

母亲虽然虚弱无力，但是她的脸上常常在笑。

父亲说，仅仅有爱，是不够的。相爱的人走在一起，爱却无法克服一切困难，这和童话里最后相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结局并不一样。

3

白昼交接时分，天旋地转，时光扭转，东西滚动，电闪雷鸣，紫杉树怪物又来说第二个故事。

“当时代发展、生态被破坏，别人已经开始用另外的药物和方法治疗疾病的时候，一个脾气坏、自私并贪婪的制药师坚持用一些如紫杉树等药材为配方的原始药方治病，一个善良有爱的教士却始终与他为敌。不管教士如何布道诋毁和排挤制药师，让制药师的生意大受影响，制药师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信念。制药师很想砍下紫杉树做药材配方，但是教士坚决反对。直到教士的两个女儿重病无药医治的时候，教士才去求药师。

教士说：‘求求你，救救她们吧，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制药师说：‘你以后还在布道里还散布诋毁我的话语吗，还说我的不好吗？’

教士说：‘只要你救了我的女儿，我以后再也不散布诋毁你的话语，我会说你的好。’

制药师问：‘你愿意放弃你的信仰吗？’

教士说：‘只要你救了我的女儿，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制药师说：‘那你的女儿没救了，信念是治疗的一半。’

第二天，教士的两个女儿死了。”

你依然还是感觉没有听懂紫杉树怪物的第二个故事。

但是你希望母亲的病有一天会好起来。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希望母亲会好起来。

去学校的时候，那几个大个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欺负你。但是你的心里感觉并没有害怕他们。

有人在学校欺负你这件事，你谁也没有告诉，母亲不知道，外婆更加不知道。你觉得没有一件事比母亲的病更重要。

你越来越沉默，你的眼睛越来越沉静。你的眼睛时常盯着那个经常欺负你的大个子看，有时候眼神很空洞，有时候眼神很坚毅。你的眼神让那个大个子困惑，他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不喜欢你的安静和孤独。他们不喜欢他们不理解的东西。为了表达他们的不喜欢，他们随便就出手，随便说出那些难听的话。

你开始生气了，你知道。你走在路上，对着一个垃圾桶疯狂的攻击。

母亲住院了，你住进了外婆家。

外婆家的东西你不可以乱动，动了要马上整理回来。外婆说，曾外婆留下的古老座钟的时间比一切的时间都准。

你很想让紫杉树怪物现身来帮帮你。你强行拨动曾外婆留下的古老座钟到十二点整。紫杉树怪物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它的枝蔓在外婆家的客厅攀长、缠绕。

于是紫杉树跟你说了第二个故事。

故事快结束的时候，紫杉树怪物说：“牧师的女儿死了，我就摧毁了牧师的家。”

紫杉树怪物问你：“你想先摧残什么？”

你说：“先丢掉他们的床！”

紫杉树掀掉了屋顶，粉碎了墙壁，丢掉了床。

你说：“击碎他们的窗口！”

紫杉树怪物说：“你来！”

你发疯地把那个丢掉信念的牧师的家园，一无所有的家园，敲打得稀巴烂。

后来，你发现你敲碎和毁灭的却是外婆家的客厅。

外婆回到家，看到客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在废墟中，你们发现了最珍贵的东西，记录你从小到大和家人在一起的CD。

那天以后，母亲的病情发生了变化。

你被叫进医院探视母亲。

你是害怕的。

母亲还是微笑的。她告诉你，经过了新的治疗，疗效并不怎么好，下一步准备换一种新药，那种新药里面的配方就有紫杉树。

你知道，紫杉树是治愈之树，你对此满怀信心。

母亲还说，信念是治愈的一半。

4

那天晚上回到家，你迫不及待地等待紫杉树怪物出现。

你告诉紫杉树怪物，母亲换了含有紫杉树配方，你希望它一定要救救她。

紫杉树怪物说，如果你母亲的病可以救，它一定救她。

紫杉树很快就走了，它说你在浪费他的时间。

紫杉树还说，讲第三个故事的时间还没有到，等它说完三个故事，你就要说你的故事，说说那个噩梦的真相。

你说，那只是一个噩梦。

紫杉树怪物说，你一定要告诉我真相。

你说，不！

在医院里的母亲已经变得骨瘦如柴。她连衣服都是外婆帮助换的。你在病房门前，不经意看到，换衣时，母亲举手起来瘦骨嶙峋的样子。

你还得上学。那个高个子还一样视你为眼中钉。但是你的眼神让他感觉害怕。但是你的眼神还是激怒了他。他在学校饭堂里，把你杯子里的果汁倒到了你的画册上。

你从小就开始画画。客厅里留下的CD里记录了很多你母亲带着你一起画画的视频。有一个深夜，外婆在客厅看那些视频，吵醒了你。温暖的记忆在深夜开始蔓延。

那本画册非常的珍贵。只有画画的时候，你感觉最开心。你遗传了妈妈画画的天分。

高个子说，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你唯一想要的就是挨揍一顿。

那个高个子说，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揍你了，再也不看你了，他就当你是个隐形人。

你看着高个子离开，你狠狠摔下手上的东西，你的后背开始长出枝蔓的阴影。

紫杉树怪物在你耳边跟你说了一个不是隐形人的隐形人的故事：“有一个人们习惯忽视的不是隐形人的隐形人，有一天厌倦了没人看得见自己的日子，问自己，如果没人看得见自己，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你问紫杉树怪物：“隐形人做了什么？”

紫杉树怪物说：“隐形人召唤了一只怪物出来。”

然后，你就冲了出去。

大个子被你打得住进了医院。

那段时间很多人找你谈话，你等待着惩罚。

但是，你渐渐发现，当自己不再是隐形人的时候，却感觉比隐形人更孤独。在学校里，很多人用眼光来看你，却保持着遥远的距离。

上课的半途，有老师进来跟你的老师说，你需要去一趟医院。你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外婆让你和你的母亲独处。

母亲看到了你手上的伤。

你以为母亲也要和你谈谈。

母亲告诉你，早上医生来过了，告诉她新的药物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紫杉树做的药没用。

你简直不敢相信。

母亲说，病情恶化得太快了，快得超乎医生的想象。

你问了母亲现在的情况，还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母亲眼里饱含泪水，摇摇头，说，不能看着你长大，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母亲伸手来想摸摸你的手，你竟缩回了自己的手。

母亲说，你生气也没关系。

你说，你是在生自己的气。

你生气得听不进母亲说的话，你也不想和母亲说话。

母亲说，没关系，只要有一天你回想起来，后悔今天你因为太生气而不愿意和我说话时，你要记住，这没关系。

你抬起头来看着母亲。

母亲说，我都理解，你想对我说的一切，你不说我也知道。

母亲还说，如果你想摧毁什么，就彻底地摧毁。

母亲希望她可以活一百岁，可以用一百年的时间陪着你。

5

你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你要去找那个撒谎的紫杉树怪物。你一路奔跑，拳打脚踢，你要唤醒这个骗人的怪物，无论此时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那棵古老的紫杉树生长在教堂和墓地的山坡顶上，一直长了很多年，母亲经常教你画紫杉树，在你画册里，身上长满枝蔓的紫杉树怪物的眼神里充满了生命。

你亲眼看到白昼交接时分的紫杉树怪物就是这棵古老的紫杉树变成的。王子和心上人就是在这棵紫杉树下过夜的。牧师拦住制药师不给砍掉的也是这棵紫杉树。

“醒醒！醒醒！你这个骗人的家伙！”你冲这棵古老的紫杉树大嚷大叫，“我需要你！”

好吧，紫杉树怪物真的现行了。

紫杉树怪物说，你这样只会伤害你自己。

你说，紫杉树药物并没有让母亲好起来。你央求紫杉树怪物救救母亲。

紫杉树怪物说，它要救的人不是你的母亲，是你。

你哭着喊，生病的人不是你，是你妈妈。

你朝天大吼。

紫杉树怪物说，是时候说第四个故事了，该说说你的噩梦了。

你想离开，你要回去看你的母亲。

紫杉树怪物说，你母亲已经在这里了。

然后你看到了你噩梦中的一切，天塌地陷，母亲要掉入黑洞，你拼命地抓住她的手，最后你抓不住她的手……

你说，你要醒过来，噩梦每次到这的时候，你都会醒过来。

紫杉树怪物说，你还没说出真相，你必须说出真相，否则你无法离开这里。

你不懂它说的真相是什么。

紫杉树怪物说，真相就是你要说的第四个故事，快把你的噩梦告诉我。

你说，不，说出来你会死的。

紫杉树怪物说，你不说出来才会死。

紫杉树怪物说，快说出真相，孩子。

你说了无数个不字，你的内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紫杉树怪物根本不想放过你，它一直在逼迫你。

紫杉树怪物大吼，叫你快说出真相。

你终于说了，你想结束这一切，你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走。

你非常的愧疚，你觉得是你放手了，才让母亲掉入黑洞，是你让她死的。

然后你绝望地让自己坠入那个巨大的无情的黑洞。

紫杉树怪物把在死亡边缘的你救了回来。它告诉你说，你很勇敢，终于说出了真相。

你问紫杉树怪物，你是不是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你说你一直都知道母亲会撑不过去。但是母亲一直都在说她会好起来。你并不相信母亲的话。

你说，你想让一切快点结束这样的想法让你感觉好孤单，孤单得快要窒息了。

紫杉树怪物说，你希望一切结束，哪怕这意味着你要失去你的母亲。

你说，这都是你的错，你本应该坚持下去，可是你又一次放弃了她。

紫杉树怪物说，这就是真相，人类是复杂的，人们相信美丽的谎言，却对残酷的真相一清二楚。

你说，你太累了，你得睡睡，你还得回去看你的妈妈。

你在紫杉树古老的盘旋的树根里蜷着身体睡着了，一直到天黑。

6

外婆找你找得快疯了。她终于在教堂和墓地中间的坡顶的树下找到了你。

外婆开车很快，外面下雨很大，外婆愁苦着脸喘着粗气说，时间来不及了。

火车挡住了路。外婆终于可以跟你说话了。

你跟外婆道歉砸坏了她的客厅。

外婆并没有责怪你。

外婆说，你们本来就不是很合得来，但是你们却有共同处，你的妈妈，都是你和她所爱的人，你们得学着好好相处。

在你长大懂事以后，你第一次和外婆拥抱在了一起。

外婆和你来到了你母亲的病榻前。

母亲缓慢地再次伸出她的手。你勇敢地迎接着母亲的目光，接住了母亲的手。

躺在床上的母亲已经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她是那么的无力、瘦弱。

你感觉身后又开始有枝蔓蔓延。你回过头来，看到紫杉树怪物。

紫杉树怪物说，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你说，你害怕。

紫杉树怪物说，你当然会害怕，这很困难，困难得超乎想象，但是你会撑过去的。

你问紫杉树怪物，你该怎么做。

紫杉树怪物说，只要你说出最想说的话。

你走近床边，两手握住你妈妈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你对妈妈说，我不想让你走。

你母亲小声地说，我知道，亲爱的。

你再一次说，我不想让你走。然后你伏下身拥抱了母亲。你在母亲的怀里流泪。

母亲在你的拥抱里，闭上了眼睛。

你终于打开了心结，放手让母亲走了。

外婆给你准备了一间属于你的房间。房间里有妈妈整理的画册。

原来，画册里，紫杉树怪物说的故事都在里面。

画册的最后一页，画有一个身上长满枝蔓的紫杉树怪物。那是你画的。

画册里有一个小女孩，那是你画的妈妈。

紫杉树怪物的肩膀上坐着那个小女孩。（558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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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玫，笔名萧淼，广西象州县人，广西作协会员。长按下方二维码关注“萧淼的世界”微信公众号。